2008年7月29日 星期二

俱往矣

幾天前,我接了個打零工的案子,參加一場晚宴。說是晚宴有點隆重,其實就是八年前被雞店併掉的得記公司老員工,為聯絡感情而籌辦的一場「同學會」。

回想起來,得記公司在我的十年生涯中,只存活了三年。我開始進入屠宰製造業時,得記公司剛好從極盛走向衰弱之途。不過我那時初生之犢,也分不清哪家公司有前景,哪家公司沒希望。對我這菜鳥很友善的公司,得記絕對是前三名。

先補充一個小故事,約莫在1994年時,媽媽同學女兒從美國念完材料碩士回台,在竹科找晶圓廠的工程師工作,同時上了雞店與得記,她最後選擇到得記上班。我想在那個時間點上,得記是個有富爸爸好媽媽的漂亮轉投資公司。她選擇得記,並沒有親友去大大反對,大概都認為得記與雞店是差不多等級的公司。

真正感受到得記公司快喘不過氣來的時候,是在一九九八年,我剛投入屠宰業滿一年左右。得記公司的美方厲害爸爸決定不完DRAM了,投資的錢都要仁慈媽媽史蛋公司接下來。史蛋公司對於如何找到一堆產品來把晶圓廠填滿,並沒有很實際的經驗,所以策略就擺擺蕩蕩,一下子引進日系夥伴,一下子又找雞店入股,史蛋已經用盡各種辦法想要讓得記好好活著,但可惜各種解法都無疾而終。

最後,就在我與得記經理蘿絲約好,要去紐約時代廣場看公元二千年跨年倒數出發的前兩天,蘿絲告訴我,她不能去了,要留下來處理公司合併的事情。我很難過,但還有其它已約好的三、四個朋友,我們如期成行。而蘿絲,與我生命交錯的方向,就越來越遠了。

從紐約回來後,德記公司就併入雞店,許多德記員工不想被雞店統治,開始出走。有些人到離原公司不遠處的同業公司上班,這算是幸運的。有些人就整批整批移到上海去。那時節,剛好政治氣氛上也有大變動,這種誰誰誰又在上海哪裡要建八吋晶圓廠的新聞,塑造出台灣的宰雞產業要開始大移民的山雨欲來。

有段時間,我可以很頻繁的點名,雞公司的張廠長已經辭職了,聽說他下週要去忠心耿耿報到,或是優公司的哪個副總,也已經出現在紅利公司廠區。諸如此類,應該讓許多人很討厭我這樣和尚下山來點兵似的,大聲報告哪個人又要轉檯到哪公司去了。

在這波移民潮中,蘿絲先得了鼻咽癌,好像是第三、四期,她離開得記,展開化療。過了一陣子,又聽說他有子宮肌瘤要割除。後來,還聽說她到四川峨嵋山住了一陣子。自從無法與她共遊紐約後,我一直覺得該找個時間好好與他聊聊,但總是聽到她玉體欠安的糟糕消息。

去年我開始廢業,我們幾個老同業約著聚餐,蘿絲一起來吃,說太陽能電池廠的行政工作辭掉了,要去治療乳癌。這餐完畢後大半年,又沒了她消息,我很怕收到什麼惡耗之類。

到了這次得記同學會之前,我收到她的電話,她又開始工作,在她的老長官傑瑞的公司,我覺得這是不錯的安排。

蘿絲終究是沒來新竹參加同學會的聚餐晚宴,但是他打電話給我,告訴我已經安排好人會接我,讓我進場去採訪。

進了晚宴,開場節目就是放著Close to You這首歌,投影片開始跳出一張張得記公司初成立時,一群二十啷噹歲年輕人充滿志氣很精神飽滿的照片,他們被送到日本受訓,凝聚了如同創校時第一屆同學特有的革命感情。蘿絲也是這許多照片中的要角,那是她二十年前,很有些剛出社會不久女生的青春氣息。

我看這滿場飛到處敬酒換名片的中年人,看著照片上他們當年青春朗朗的氣息,這個時代,應該是沒有虧待他們的。

俱往矣,數風流人物,還看今朝

2008年7月18日 星期五

說走就走

最近看了一本書,「說走就走!父子徒步環島51天」。

去年夏天有個新聞頗轟動,就是在廣告公司上班的魯先生爸爸,問小學畢業的獨生子魯小弟有什麼願望,兒子說想要走路環島,爸爸剛好也面臨工作瓶頸,於是與太太商量後就辭職,經過數日的籌畫與物品採買,就與兒子展開了五十一天的旅途。

這一趟旅程中,體力的折磨是最基本的要求,兩人揹著重裝,一步一步踏著。全程最驚險的路途,是在台東縣最南端的南田村,走到屏東最東北角牡丹鄉旭海村一帶的南田古道(亦稱阿朗壹古道)。名為古道,卻因人煙罕至,滿山荒草,父子倆一度身陷茅草陣中,身上帶的飲水也所剩不多,才十二歲的小男孩一度情緒壓力繃到極點,發洩的哭了出來。

南田古道一直是我嚮往的景點之一,看到這段文字,很有臨場感,也對台灣島唯一沒有公路濱臨的海岸區域,更覺得應該保留著。

這對父子徒步環台全程細節,都由爸爸執筆。這爸爸心思很細膩,筆記中都會記錄今天應該感謝的人,花了多少錢,前進多少公里等等。

一路上,他們遇到很多好心人,讓父子搭便車、陪著走一段,或是晚上投宿國小時,遇到好心校工或老師,整理一間有冷氣及木頭地板的教室讓他們安睡一晚。或是聽到他們步行台灣一圈的柑仔店家,堅持請他們免費喝飲料等。讓這對久居台北的父子,對台北以外的台灣,有更深入的感受。

這是一本輕鬆閱讀的書。看完後,會很羨慕這樣的父子親情,覺得在孩提時期,可以與父母共同進行一場大旅行,是很奢侈的事。

我也開始回想,與爸媽最親近的一次旅行,應該是幼稚園大班時,爸爸帶我與他同學王伯伯一家五口一起包車去中橫、太魯閣、花蓮等,約三四天的環半個台灣島旅行。

我一向很自豪我的記憶力,那次旅行,王伯伯一家五口,加上我及爸爸,還有包車司機「海洋叔叔」,總共八個人,其中四個是小孩,到底是怎麼擠進那輛暗紅色計程車的?現在已無法回想

那應該是在初春時分,我們從台中進入中橫公路,從谷關到德基水庫附近,停下來賞一景點。之後小車就直驅爸爸好友吳伯伯在梨山上的農園「七柳莊」。那時公路局有金馬號每天固定行駛台中與梨山間,到達梨山前最後一站,就是「七柳莊」。在那年代常看華真真、江彬等人演古裝戲的年代,七柳莊這名字真是秀氣豪氣兼而有之啊!

住在七柳莊的吳伯伯,是爸爸在四川念書時的同學,所謂「播遷來台」後,聽說一開始他還過的不錯,後來才搬進山裡面去種水果。他或許也曾參與興建中橫公路的開鑿工程,這一段爸爸跟我講過,但我也記不得了。

總之七柳莊那個坡,整片往上或往下望去,都是水蜜桃樹及梨子樹,還有竄來竄去的放山雞。吳伯伯的小木屋就建在坡度較平緩處,門口掛了一條曬很久、差不多有個大人手臂那麼長的大鹹魚。吳伯伯說,這魚就是從坡最底下,德基水庫上游區域裡撈上來的大魚。

為了招待我們,吳伯伯要抓隻放山雞來紅燒給我們吃。他請摘水果的大哥抓雞,我就在後面跟屁,在果樹間穿梭山上山下跑,很好玩。

那天晚上,我們夜宿梨山賓館。這麼幾十年過去,我再也沒到過梨山賓館。但當年賓館建築的雕樑畫棟、紅色大圓廊柱、窗外的霧靄,早晨的亮眼陽光,深深印在我這五、六歲幼稚園娃娃的腦海,一直到將邁進中年,圖像依然鮮活。

梨山之後,我們逛到福壽山農場。福壽山上有個老蔣行館,那時老蔣剛剛掰掰,各地行館還有專人看守。爸爸與那「專人」聊了許久,兩人竟是同鄉,於是就開門讓我們進去看看行館。只記得整棟木造的兩層樓,沙發很大,我還坐在沙發上拍照。

之後又到太魯閣、天祥。其中天祥有座吊橋,名字是「普渡橋」,而王伯伯夫妻是普渡大學的教授。對於一所美國大學,竟然可以取一個跟台灣觀光地點的橋名,幼稚園的我感到很新鮮,想說不知道哪個取名在先,老美也蠻瞭中華文化的嘛。

另一個讓我記憶深刻的圖像,是次一夜我們投宿在花蓮統帥飯店。那時統帥應該才落成啟用沒多久,大樓外觀可以看到圓型的窗子,很特別。住在統帥的一晚,也讓我對花蓮這城市印象深刻。

這趟行程最後,我們沿著蘇花回家。奇怪我後來也走過幾趟蘇花,卻未對清水斷崖等景點留下深刻印象。我想我應該再找個時間慢慢逛逛蘇花。

吉光片羽的隨想,只是我看完「說走就走」一些閃過腦際的感覺,就這麼亂兜在一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