瑞克急凍速記

我常覺得，在我鬼混這修理製造屠宰業十餘年來，那些企業大頭們要塑造天威的手段創意十足，每次底下的專業經理人被踢掉的過程，總是一個比一個慘烈，一樁比一樁更似凌遲。

對，我要說的就是這次瑞克急凍事件。

在我進入修理製造屠宰業之前，「瑞克很紅」就是我對雞店人事的基本認知。任何一個接觸雞店的靈長類都應該知道，該店分為「土狗派」與「洋狗派」，其中土狗派就是摩根傅里曼為首，洋狗派則以瑞克最有潛力。也就在那個時候，大部份人都認為土狗派這一支脈勢力註定要逐漸式微，洋狗遲早會一統江湖。

所以嘴砲一點說，當年瑞克坐上西歐歐或西一歐大位，我是完全在意料之中，很早就下注此人以後必將擔綱。但是嘴砲畢竟是嘴砲，只能下注擔綱，卻無法預測何時被凌遲。殘忍的是，我們還要一起圍觀他的凌遲大典，這真是默默一手策畫的極刑。

話說昨天下午，大家接到雞店的email，因為雞店耍了一點小招，在email的title處並沒寫明瑞克被宰，所以眾人也不以為意，待打開email後才發現事情大條了，紛紛開始狂call電話公告親朋友好友，我就是這樣收到第一通。

聽到這樣消息，很難不憋住告訴所有你覺得會被這事震撼住的朋友。

我開始點進我的手機通訊錄，想說我要先講給誰聽。決定先打給Ｌ大。

Ｌ大是十年前被默默宰掉的。他被宰的那天，我也忝列旁觀者，在好人大學聽著默默上他經營管理的最後一堂課。默默那天講課，每句的最後幾字都很輕嘆，像個老人晚年在憶往，訴說著他的些許不滿與感慨。六點多快七點才下課，我打開手機，天哪一堆留言。原來，就在默默來上這堂課的前幾個小時，他才對內開會宣布Ｌ大下台。

三個月後我參加Ｌ大的歡送茶會，他在會上哭到不能自己，全場所有男男女女員工都在拭淚，但是哭最大的卻是歡送video上一位處長，回憶他們共事的這十年點點滴滴，忽然爆發式的狂哭，一個大男人那樣不能自己的爆發式哭出來，然後還播放出來，造成全場觀眾馬上開始自動傳面紙。那是我第一次領教默默的隔山催淚術。

Ｌ大聽我報完馬仔，呆了一下，說，這是真的嗎？我說雞店已經上網通知了。他似乎說了一個ㄍ字，「那位子不是老趙的嗎？」我對Ｌ大這個感言有點好笑，就說，「老趙現在就多一個老闆了吧」。Ｌ大喃喃自語的說，難道這是八百壯士造成的嗎？「太超過了，太超過了……」我猜他心裡面可能是在想，十年前那場被宰的過程，可能比瑞克要nice許多。

在此同時，也寄出一封email給旅居海外的一級棒先生，他是雞店資深資深資深的土狗。二十分鐘後，手機響起，一級棒還沒睡，顯然也被嚇到。古早聽說他是因為跟瑞克處不來而提早退休，不過他還是偶爾會出現在一些雞店的場子上，像個輕飄飄的幽浮晃來晃去。

照一級棒的猜測，八百壯士只是最後一根稻草，讓默默藉以對瑞克開槍，但是之前可能有許多事情，或是默默覺得自己來做會更好，那種感覺一直在累積，等到八百壯士出事了，默默就趁此接收大座。有沒有那麼陰謀啊！！！

一級棒應該是我認識的所有線民裡，認識最多八百壯士的人，他有很多八百壯士壯烈犧牲的故事，俯拾即得。就算他以前跟瑞克很不對盤，但我也感覺出對這次老大開鍘的不忍卒睹。偶爾他又會說一句，「要是瑞克早點宰掉批ㄟ取，或許就不會有這樣的結果了。」一級棒真的很感慨。

這段時間我也一直打給我同學蜜雪兒，她都沒接電話。雖沒直接遭過默默毒手，她卻是間接受害者。就是前大老闆保羅，也是被默默忽然之間幹掉的，害得蜜雪兒不久後也黯然離開前公司。不過跟瑞克比起來，保羅的待遇倒也爽快，是一刀斃命，不是凌遲滴血。且保羅在被砍頭後，至少還有向屠宰業說明一下他的立場，就是有機會陳詞一番，不至於啞口無言。

蜜雪兒約六點左右給我回電，她說聽說了聽說了，電話那頭她停了一下，好像在計算什麼加減，然後說，「天哪，我發現一個很可怕的巧合」。原來，當年保羅被宰之前一個多月，歌功周刊就出了好幾頁在讚美保羅好棒好厲害的文章，沒想到出刊後沒多久，保羅就被表了。

這次瑞克被表前一個月，剛好頌德週刊也寫了他大大大大大大一篇，是瑞克接任西一歐以來首次的台灣專訪。據說頌德週刊團隊做這個專題，過程艱辛無比。但好歹不喜歡應付修理製造業的瑞克，竟然接受了頌德的專訪，還是很令我輩訝異。蜜雪兒說，頌德專訪見刊後一個月，瑞克也遭到毒手，這難道不是可怕的巧合嗎？

我就說，所以在默默麾下的工作的第一信念，應該不是那啥誠不誠信，而是，不鳥霉體，不鳥霉體，不鳥霉體。就像老金一樣，在任八年就沒鳥過霉體，就算有些小疙瘩的退休，但至少過程尚稱平和，該有的面子裡子也沒少。蜜雪兒說，對呀但是你寫老金時，老闆就會說，老金是誰？他很重要嗎？（我等老金退休後很認真的訪了他一篇，但老闆卻說這人很沒名氣，到底是誰？這種低調就是很成功的雞店大老）

接著我開始清點我的未接來電，打通給精明先生。精明也是老雞店，但是幾年前就閃人到上游外商當主管，雞店的消息靈通還是一把罩。這時已六點多了，精明一接電話就說，我知道了，你有什麼新的消息？

我說，也不會有新消息，想到瑞克與老趙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會很無趣吧！精明就很高興告訴我新八：那新事業組織最近正在找人呢，目前已知需要三個看LED產業及一個看solar的。聽起來是一個人數正積極成長的部門呢！

六點了，我決定回家看電視。可惜，電視台當晚都在追王++的婚姻故事，轉播默默記者會的只有57、58兩台。一邊看著記者會，遠在太平洋另一端的一級棒也傳簡訊問我，記者會有沒有別的董事參加？法務主管有沒有陪同？一級棒覺得宣布這事情應該由別的獨立董事來講一講，比較可以乾淨一點點。（有差嗎？）

我看著電視上的默默，正在講解未來五年十年的半倒體景氣，講的真是流暢，中氣十足，語調高亢，總之就是一整個很良好的感覺。那時，我以為這場子就是默默一人獨唱而已。

看電視中間又有位羅伯打電話來。羅伯是外商半倒體軟體高階主管，我的古早同事，泡雞店也是他60%的工作內容。他說，默默最近脾氣已經很大了，上個月在sales meeting裡面，親自開了三天會，把一干人等全都罵到臭頭，聽說還罵出一句很經典的：你們再不努力，小心給我shrink to your own asshole。啊哈哈哈，我聽到這句不禁大笑，其實默默很能罵髒話的，應該可以開班教授「用英文罵臭你部屬的三千句」。

半個鐘頭後，鞋妹彭打電話給我，「你看到電視上瑞克的臉沒有？」我說，ㄏㄚ/，瑞克也在喔？她說：對啊對啊，就一直坐在默默旁邊默默不語，那滿臉大便的程度，比昨天股東會還要大便十倍以上。

ㄍ，我覺得這默默真是殘忍，這是酷刑啊！前一天我們一堆同路線才去雞店看股東會，那時瑞克臉色已經是一整個無言的大便，可惜我們敏感度不夠，無法預測到次日老張便要出手宰人，猜想那時瑞克已經被告知要交出烏紗帽了。但默默還要瑞克跟他一起走到台前，接受胖版山寨何力零的獻花，瑞克心裡一萬個不願意的跟著走到台前，完全沒有笑容的看著老張接過那束鮮花。So，這也是凌遲的一部份。

接著，我又打開手機通訊錄，想說要打給誰講一講。彼得！

鈴～～～～，他接起電話，劈頭就說，ㄍ，我在想，怎麼你還不打電話來？我說你們普遍感想是啥？他說，就是sho~~~~~~~~~~~~~~~ck囉。彼得是我從小一起長大朋友，大學畢業當完兵就進雞店，至今近二十年，撈很大那種族群

這通電話講了二十分鐘，他的ㄍ及ＴＭＤ大概至少各講五十次以上。主題是講八百壯士慘劇對公司組織文化的嚴重影響。說很多人拿Ｉ（improvement needed，被挑出來資遣的考績類）是輪流的，因為前一年被安排升遷緣故，就會打outstanding，這樣會拿到比較好的bonus，但次年就有個默契打個Ｉ，等於是冷板凳每年輪流有人坐，促進部門和諧。但因為上面ＨＲ要求一定要宰，所以大家只好含淚把去年輪到Ｉ的人拿出來宰。彼得說這只是八百壯士的小小例子之一，他可以講很多很多壯士的故事。

照彼得的講法，覺得默默太超過了，那個執行八百壯士的ＨＲ不走人，卻把瑞克拔掉，是要怎樣？張ＨＲ的靠山是誰？到現在都不用負責嗎？然後又開始ㄍㄍㄍ。他實在太激動了，我趕快趁空檔掛掉電話再去吃晚飯。

基本上，彼得也猜不出是啥原因，他的同事門也猜不出。ㄍ，這就是默默厲害的地方，大家都don’t know why。

寫到現在，你覺得我知道默默為何要凌遲瑞克了嗎？很抱歉，我也不知道，但是我可以綜合整理一下這48小時內手機充電三次與大家討論的結果。

當然，以下列舉的諸多猜想原因也都是瞎子摸象而已，最後讓默默決定要下刀的關鍵外人永遠不會知道。你不知我不知，可能只有董娘知道。

首先是光環。光環只是個統稱，普遍講就是把雞店帶到如今這個地步的credit。光環是要塑造的，過去十五、六年，默默在天時、地利、人和下，已經享有了大半。默默是有功勞、有貢獻、有創新、有執行力、有遠見、有願景、有國際觀、有謀略，有了這麼多，基本上就是說，眹即雞店，雞店即眹。

過去幾年，瑞克即使接了西一歐，仍然不忘要把光環做到默默頭上，自己只要當個小蠟燭就好。不過，瑞克當小蠟蠋，那光還是會讓默默的光環減低一絲絲，那一絲絲你我感覺不出來，但是默默會有感覺。這種感覺累積久了，很難說會出現不滿。

打個比方，雞店是默默生的兒子，而瑞克是媳婦了，（這比喻很不倫不類啦）婆婆看媳婦，即使媳婦再怎麼盡心盡力，婆婆都會覺得你不夠好，你對我兒子這樣有傷害。那婆婆挑眼扣分的項目很多，有些外界看得到，有些是關起房門才能討論的。現在就是關起房門那一段，觀眾不知道。

而什麼八百壯士、四○奈米、降價、市佔率等等，都是外界看得到的項目，這是一層層累積。當然，接受頌德周刊專這檔事，也是很不長眼的決定。照頌德美女小姐的看法：瑞克不是太遲鈍，就是自我感覺太良好，以致五月初接受專訪時，還感覺他氣色明亮，一股運勢不錯的臉神。

一位土狗大老則是覺得，其實默默過去一年間，曾不太經意向友人透露出對瑞克的扣分態度，有些熟悉兩造的友人可以知道，但或許瑞克這幾年朋友不夠多，無法有從中化解危機的明眼人出現，這是可惜的。

第二，也不能忽視董娘的力量。枕邊人輕聲細語力量很可觀，這點我原本不太相信，但有位神密大叔是說：People believe that Morris was influenced by Sophie， especially those who know Morris before。Sophie can stand out as d a woman who is kind hearted to employees。目前看起來，這場戲是有往這邊發展的跡象。未來讀者看到董娘出現在霉體的頻率，應該會高於過去八、九年。

至於默默在新竹long stay的計畫，某線民是認為，應該不過超過一年。

我現在較無法判斷的是，瑞克會不會從北海回到中原。北海就是現在俄羅斯境內的貝加爾湖，當年蘇武牧羊就在那。這幾天雞店系統一直在塑造，瑞克新工作還是很中原的事務，但是所有同業都一致認為，新事業什麼東東的可能比貝加爾湖還冷。

其實，何必分土狗、洋狗呢？再高的專業經理人，也不過是任憑擺佈的狗。這次雞店急凍事件，應該讓那些吃人頭路的身居高位經理人，心中有所感觸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