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年3月11日 星期日

這次一定要寫完

已經有至少五位催我寫完。這很矛盾,我睡前文思最湧,但是一但想太多就會睡著。所以反覆了幾天,都沒結局。

場景拉回小年夜那天下午,我們在清華園裡散步,去看新開發的仙宮大草原,又走回小吃部喝飲料。對我來說是散步,但對宋妮亞來說,這是行軍。

這天,她穿件cashmere毛衣,裡面還有衛生衣,再揹一個超大LV書包,書包裡整齊放滿記事本及其它物品。我揹了一下,差不多像國中時,當天滿堂課表時要揹的重量。重點是,她還不準我們幫他揹。(後來劉媽說,揹這個重重書包出門,已經成為她的習慣了)。

這天在下午的陽光中,她的運動量恐怕已耗三天份的體力了。回程要把他送回台北淡水,我跟錢太太盤算,是我開車快?還是我們坐高鐵快?想了一想,我們直衝高鐵站,猜想小年夜客滿的一定是南下班車,北上應該有車。

於是進了車站,買到車票,我們三個人坐在月台上,有點像回到學生時代,難得周末一起出去玩玩的感覺。看到別的乘客捧著摩斯漢堡上來,或是一杯星巴克杯子,他都會問,車上還賣這些嗎?我們說,有有有。

上了車,他很安靜的一路坐到台北站。我們再換淡水線。由於中間她衝進廁所的時間來不及,褲子上已經有點水痕,出來時她用外套綁在腰際遮掩,還盯嚀我們,不要跟劉媽媽說,以免她傷心。(其實因當年昏迷太久, 一直靠導管排尿, 造成自行排尿的功能損傷, 這幾年她排尿功能如同小孩子一般, 要隨時釋出, 不能憋)

這時候我覺得他那種「面面俱到」的個性又出來了。有時他也會說一句:「我這次受傷,病了那麼久,傷了那麼多功能,我希望我生這場大病,可以抵銷掉我家人將來要生的病,就讓我苦一點也沒關係」。

下了淡水站,她媽媽走下社區巷子路口等她,一見到女兒面就說:「唉,我早上忘記給你多帶條長褲,這樣穿著,不會不舒服嗎?」劉媽早就感應到女兒尿濕了。

我們走進劉家,宋妮亞已經先衝去換褲子,我與錢太太坐著與劉媽聊天。原來,劉爸的肺部X光灰影,不只是灰影。醫生已證實是肺腺癌,且前幾週才住進加護病房已經好幾週, 加上之前的糖尿病/心臟病/憂鬱症等, 狀況並不好。

我說,宋妮亞怎麼跟我們講說只有肺部陰影呀?劉媽媽比了一個「小聲一點」的手勢,對我們說:「她心理上一直在拒絕這個事實,他在香港有個心理醫生,已經花很多時間跟她解釋,但她就是很排斥這件事,不願去面對。」

聽了劉爸的病情,心裡很疙瘩,因為知道他身體一直不好,但是過去幾年還是陪著女兒在北京最復健。這一年來一直待在台灣,恐怕也是在治病。

劉媽的LOADING就更重了,年邁的先生多病纏身,女兒又重新在學習記憶及認知,雖然可能勝訴贏回一筆賠償金,但是人本身的病痛並不會真正遠離,家人情誼也要面對下一個衝擊。

這些問題都比不過,我不知道,宋妮亞的腦袋中,要怎麼對父親來日無多的事實予以「解碼」?大家看見她自己從死神之前被硬生生拉回來,但是她怎麼去面對不久於人世的至親?

我的感覺,是在她腦裡理解「死亡」這事的處理軟體,已經有很大BUG了,所以要他再次面對一位至親的離去,她可能要先有個「合理化」的思考,才能武裝一下自己,或是內化成為他對這事的觀點。

無論如何,劉媽都是苦的。

她送了我們走下山,我與錢太太坐上淡水線捷運要回台北車站轉到板橋上高鐵。我們的時間很趕,我開始計算每一站間的平均時間,我在淡水線上緊盯著每站月台上的時鐘, 一直在模擬到台北車站該怎跑。果然,從淡水線下車轉到板南線時, 我與錢太就是卯足了勁,像是要追小偷一樣,跑了大約一分多鐘, 奮力衝進車廂,不到一秒門就關了。

在捷運板橋站轉到高鐵月台也是一樣沒命的跑,跑到我們跳上高鐵時,只能站在原地喘氣,不發一語,這種狂奔已經十年沒玩過了。後來錢太太說,這好像回到高中時搶搭公車的跑步精神。

跑這一趟,我的胃也收縮起來,一直到高鐵停妥在竹北,我走下車廂,胃還是沒放開。

不過,這應該是很有意義的一天吧,除夕、新年,我想的都是這家、那家、的故事。平凡就是幸運,平安就是福氣。願以此與大家共勉。

1 則留言:

匿名 提到...

"平凡就是幸運,平安就是福氣。"
好喜歡這句話,謝謝巧巧精采的連載.